※翻译约稿,封面和原文均由金主老师提供
※第一次翻中古有不对的地方敬请斧正
(资料图)
二十三章
于奥苏安岛的洛瑟恩城之中
泰瑞昂的手掌如同攻城锤一般,把凤凰议会议事厅的门锤得訇然中开,发出雷鸣般的声响。伊瑞斯的艾萨里昂一蹙眉,快步追上他的王子。
泰瑞昂的仓促之举虽然算不上绝对明智,却也并非全然不能理解。但塔尔·伊瑞斯的守望者素来不喜操之过急。急躁将造成错误,而错误会导致失败。
一只纤细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再给他一点时间吧,他正要入场呢。”
“我就是在担心这件事,艾卓。”艾萨里昂厉声道,把手从他的胳膊上拂开。他转身怒视着跟在身后的女性。泰伦洛克的艾卓曾是泰瑞昂的扈从,如今已经凭借自己的力量成为了一名战士——就是有时会比较冲动鲁莽。她楚楚动人的美丽外表下包裹着致命的战斗能力。她从族群首席战士身上学来了死亡的技艺;尽管不曾比试过,但是她的剑技、弓法与矛术与艾萨里昂不相上下,甚至略胜一筹。
“不对,你是在担心他会一冲动就把某人给杀了吧。”
“难道你就不担心吗?”
“我根本就不在乎,”她直截了当地说,“一想到我们的王子会把那个蠢货自大狂伊姆瑞克的脑袋拧下来,我心中就充满了温暖而令人振奋的喜悦。”
艾萨里昂摇了摇头,跟随着泰瑞昂进入会议室。泰瑞昂打断了先前所提到的那位伊姆瑞克——卡勒多的龙王子——的讲话。凤凰议会正在争论那件他们已经探讨了好几个月的议题——伊姆瑞克宣称,芬努巴已经将他的权柄全权转让给了凤凰王廷。
由于议员之间的观点分歧众多、且众人对现任王者的彻底幻灭,凤凰议会已经停摆了数月。芬努巴竟然在人民最需要指引之时为了领悟近来于奥苏安发生的诸多灾难的起因而将自己封入天光塔。艾萨里昂不禁好奇他的王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芬努巴愈是在塔中与世隔绝,精灵贵族的大厅和会议室中蔓延的不满情绪就愈发激烈。恶魔之卵正在查瑞斯和柯思奎到处肆虐,人民流离失所,芬努巴却还仍未再次现身,而且至今只许一人干涉他的独处——那便是泰瑞昂的胞弟泰格里斯。泰格里斯面见过凤凰王之后传达了旨意:泰瑞昂将挂帅担任奥苏安的军队的总指挥。
然而,泰瑞昂并不太受信服。也不能怪艾萨里昂指责他太过忧心忡忡:他和同伴刚刚从名为纳迦什扎的可憎之城归来,没能在那里把永恒女王的长女艾莉萨拉从绑架者曼弗雷德·冯·卡斯坦因手中救出。今年前段时间,艾莉萨拉在卡拉扎-阿-卡拉克与矮人至高王进行外交时不幸落入了吸血鬼之手。矮人和精灵们在追寻艾莉萨拉的过程中都惨遭曼弗雷德的毒手。她的遭遇传到奥苏安后,泰瑞昂陷入了艾萨里昂前所未见的暴怒之中。
除了艾萨里昂本人外,只有两个人知道这种暴怒因何而起。一个是艾卓,另一个是泰格里斯。他们三人共同承载着泰瑞昂那个可耻秘密的重担。泰瑞昂宣布他打算营救艾莉萨拉,艾萨里昂、艾卓和泰格里斯也与他并肩作战。但远征纳迦什扎的计划失败了。曼弗雷德又逃之夭夭,还带走了永恒之女。
泰格里斯手下那些有生命与无生命的眼线都证实吸血鬼已经把艾莉萨拉带到了人类的领土。而荷斯的博学者贝朗纳尔则发誓他可以听到风中传来永恒之女的声音,从唤作希尔瓦尼亚的肮脏的地域某处传来了阵阵呼唤。失败的经历如同酸液侵蚀着泰瑞昂,使他无法专心做其他事情。他谋划着第二次远征,但泰格里斯强迫他再清醒一点。眼下他对艾莉萨拉所受不幸命运的愤怒再度熊熊燃烧起来,艾萨里昂暗自希望这次情况能好转一些。
“我们的领土现在动荡不安,你们不去做些实事,反而安坐在此争论谁该掌大权。难怪凤凰王要躲起来——如果我的谋士和仆从如你们现在羞辱王一般羞辱我的话,我也会躲起来的。”泰瑞昂说着,大步走进房间,石壁间回荡着门板的撞击声。艾纳瑞欧的继承人全副武装,身侧簇拥着艾萨里昂和艾卓麾下的装甲部队,令任何理智犹存的人望之生畏。
“奥苏安需要领袖。芬努巴无法胜任王位。特别是现在、特别是我们走到漫长黑夜的悬崖边的此时此刻,” 伊姆瑞克低吼道,他狠狠地瞪着泰瑞昂,如同他的故乡因之著称的龙一般,“话已至此,你当时又身在何方?先是芬努巴把自己锁在他那座塔里,然后永恒女王又不知道消失到哪去了。十大王国饱受瘟疫之苦,而你——我们最伟大的冠军,正远在天边!”
“现在我回来了。“泰瑞昂说。他拔剑出鞘,阳炎剑凌空扫过。这把古老的剑是为渴饮混沌恶魔之血而造,由捕获的太阳之火煅烧而成。剑身符文闪耀出炽烈的白光,距其最近的议会成员纷纷扭头或挡住眼睛以遮蔽其刺眼的光辉。只有伊姆瑞克依旧怒目而视,毫不畏惧。
泰瑞昂望向议会成员,他目光灼灼,那股在他剑身上刻下符文的热量在他瞳孔里燃烧。
“你们即刻停止争论。你们必不能辜负奥苏安领主之名,拿起你们的剑与弓,集结人马保卫十大王国。任何还想抱怨的人可以来和我的剑锋吵,我给你们点颜色瞧瞧。“
伊姆瑞克猛地站起来,一拳砸在桌子上。
“你怎么敢?”龙王子咆哮道。“谁给你的权利在庄严的议会上如此无礼?我们是你的上级,小崽种!你算老几,敢来给我们提要求?”
泰瑞昂冷冷地笑笑,“我算老几?我是阿苏焉和凤凰王的传令官,以他们的名义我无需畏惧。这便是我所仰赖的全部权柄。”
他将阳炎剑指向伊姆瑞克问道:“难不成阁下有异议?”
伊姆瑞克苍白的脸色愈发紧绷,瘦削的身体因难以抑制的愤怒微微颤抖。
“我确实有异议,”他愤怒地低语着,绕过桌子,阔步走过泰瑞昂身侧,“你有本事就把我打倒,小子,我不会任由你在这对我大呼小叫。”
伊姆里克从身边走过时,泰瑞昂没有转身。
“如果你要离开,卡勒多王子,那么别再指望能加入我们的战争议会。卡勒多将只能孤军奋战。”他严厉地说。
伊姆瑞克站定。艾萨里昂看见他紧闭眼睛,宛如陷入内心的挣扎之中。然后,他沙哑地说:“那么卡勒多就孤军奋战。”
伊姆瑞克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会议室。没有人阻止他。余下的议会成员开始窃窃私语。艾萨里昂看着他们,皱起眉头。他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伊姆瑞克的耀星龙一直居于众龙之上,而现在它已经坠落大地、不复存焉。那些曾经支持他的人正在悄悄改变立场,而反对他的人则趁机扩张自己的势力。似乎没有一个人真的理解了全局现状。艾萨里昂发现泰瑞昂正注视着他。泰瑞昂弯弯手指,艾萨里昂和艾卓来到他身边。
“谢谢你们做我的后盾,”泰瑞昂平静地说,“但既然议会现下已经乖乖听话,我需要你们两个也按照承诺的去做。准备好,带好远征所需要的东西,尽快启航。”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理智逐渐蒸发,声音也变得含糊不清。艾萨里昂可以看出他的朋友留在奥苏安需要付出何种代价。他的双眼和声音中饱含着艾萨里昂从未见过的痛苦。
“我以伊瑞斯守望者的身份向你发誓。”艾萨里昂柔声说。他稍作犹豫,随即把手放在朋友肩膀上。他看向艾卓,艾卓狠狠地点了点头。
“我们一定会救出艾莉萨拉,至死方休。”
漂流于浩瀚洋之上,航向正东
巨喙在离艾萨里昂鼻子几英寸的地方“啪”地合上,一阵隆隆的低鸣充斥着货舱。一旁马厩里的马不安地挣动着,因为一只狮鹫正匍匐着前进,爪子嵌进甲板。这只巨兽的下巴重重地落在艾萨里昂肩上,他伸出手抚摸着它脖子上垂下的羽毛。
“嘘,别紧张,风暴之翼。”他低声说。他感觉到他的坐骑把一只沉重的前爪笨拙地拍在他的背上,耳边传来它含糊而满足的呼噜声。
他们身下的舰船发出常规运行时的噪声。洛瑟恩优雅的船只也未能免俗——尽管精灵的制造工艺冠绝天下,他们造船技术也首屈一指。如果细细听去,他还能听清浩瀚洋的海水轻抚着船体,在那之下还有着居住在海洋中的鲸鱼悦耳的嗡鸣。它们的歌声充满了美丽与宁静,但也回荡着一丝恐惧。即使是最与世隔绝的动物也能觉察出这个世界生病了。
他抚摸着狮鹫的脖颈和头颅,环顾四周。那些与风暴之翼待在同一个马厩里的马匹属于塔尔·埃塞尔的贵族家族暮色骑士团——更准确地说,也没必要论是不是贵族了,他们是近年来被废弃的塔尔·埃塞尔仅存的家族。这座城市坐落在泰伦洛克的西岸,往昔一度辉煌,然而海岸侵蚀每年都会带走这座城市更多的土地,夺去无数花园、圣地和宫殿。暮色骑士团便是出身于人丁渐稀的塔尔·埃塞尔居民之中。正如与他和艾卓一同踏上旅程的其他人一样,他们都是英勇的战士。
塔尔·埃塞尔的银盔骑士身旁站着阿斯塔里尔哨兵队和伊瑞斯的迷雾行者,他青年时代正是在他们的陪伴下才磨练出一手好箭术;还有阿塞尔·塔玛哈的虔信者,这队长矛手与他并肩经历每场作战,只一场例外。这是一支人数不太多的小队,但历经战场考验,经验丰富。唯有如此中坚的力量才能在即将到来的苦战中存活下来。他们正在进入未知的领域。上一次他踏上人类的土地时,人类还在把“保持卫生”视作一种致命的罪行。他很好奇过去几个世纪里他们会发生多少改变。
他并不恨人类。他只是想不出他们有任何存续的理由。人类制造出的问题比解决的问题还多,因为说到底他们只不过是一帮吵闹的猿猴。毕竟正是人类允许地精咕噜穿过他们的土地从而到达奥苏安。艾萨里昂一直很疑惑泰格里斯为何以他独有的、尖酸刻薄的手段偏爱着人类。人类就是他们现在面临问题的根本原因。不知人类自身是否已经意识到正是他们一直在为混沌提供源源不断的灵魂;没当成混沌食粮的人类都变成了曼弗雷德·冯·卡斯坦因那样可恨的家伙。人类就是不会适可而止。艾萨里昂心中有点暗暗希望,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最好都能在结束前把整个人类种族全部吞噬,这样说不定暗黑之神也能被那些肮脏的小灵魂给噎死。
狮鹫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思绪,对着他的耳朵咕噜咕噜地嘟囔着,热乎乎臭烘烘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把乱七八糟的思绪都抛到一边,专心地安抚这只巨兽。曾经,风暴之翼还是一头只会哭号的幼崽时,他会把它像婴孩一样一直抱在怀里,直到它伴着自己心跳的节奏安然入睡。现在,狮鹫已经比马厩里体型最庞大的马还大,所处密闭空间时仍比马匹更加敏感紧张。
“我看风暴之翼比起大海还是更喜欢他的主人呢。” 一个声音响起。艾萨里昂没有转身。他把手指插进风暴之翼身上羽毛与绒毛的交界处,好好地抓了抓。狮鹫的一只后爪拍打着甲板,布满斑点的尾巴愉悦地拍打着。
“那就去看看你自己的坐骑吧,艾卓?”他问,“我敢说他肯定也想你了。”
“我可不觉得他想我。这个懒畜生还在呼呼大睡呢。”艾卓说着,走到马厩旁,她的战马马拉德罗斯正站着打瞌睡。这匹长着银色斑点的大型动物是唯一一个能对风暴之翼彻底视而不见的家伙,虽然艾萨里昂也说不清楚这是因为他们从前就被关在一个厩里,还是因为马拉德罗斯的智力比砖头块还差劲一点。这匹战马既强壮又凶猛,而且艾卓声称它也非常机灵,但艾萨里昂认为她严重夸大了它的问题解决能力。他刚刚下到船舱里时,它正在吃一个空的草料桶。
她啧一声,搓搓战马的鼻子,把它拨弄醒。艾萨里昂看着她给它喂苹果,它心满意足地嘎吱嘎吱大嚼。
“这次旅途中他表现不错。”他说
“他知道这回很重要。”她摸着马的鬃毛说。
“他知道?”艾萨里昂露出微笑。
艾卓看着他:“事实上,他知道,真的知道。风暴之翼怎么样?”
她穿过船舱向他走去,尽管船身倾斜仍步履轻盈。她是优雅与致命的完美结合,就如同泰瑞昂,艾萨里昂想。他不知道泰瑞昂是否清楚泰伦洛克公主跟在他身边耳濡目染到了此等程度,也不清楚他是否会为此感到担忧。应该是不会吧;艾萨里昂觉得泰瑞昂对这件事没担心到应有的程度——至少没担心到点子上。
“他很紧张。他不喜欢密闭空间,更喜欢在天上飞。”他说。狮鹫呼噜着,狠狠盯着艾卓。风暴之翼不喜欢艾萨里昂之外的任何人接近。他随时可能失控。
“那你怎么不让他去飞呢?”
“我没法保证他能记得飞回这里而不是飞回家。”艾萨里昂说话时用手掌抚摸着风暴之翼的喙。巨兽顶顶他的胸口,发出一种介于呼呼和唧唧之间的鸣叫。
“他不太聪明,”他犹豫到,“不过或许他比我们两个都聪明。”
“你真不抱半点希望?”她轻轻地问。
他冷淡地一笑,说:“我被称为‘无情者’是有原因的。”
“这可不算回答。”
“这不是回答,”他看向她,“毫无希望。她只有死路一条,或许更糟。我们不是去当英雄……是去复仇。”
“泰瑞昂可不这么觉得。”她说。
“泰瑞昂在骗自己,”他轻声说,“就像他骗自己那些轻率之举不会造成任何后果一样。这些谎言便是他乐观的源泉,也是他失败的原因。”
“你都这么想了,但这不还是来了。”艾卓说。
她的话语宛如一种指控。或许就是,他想。他同意地点点头。
“我确实来了。”
“为什么?”
“你又为何来呢?”他问。
“我的领主泰瑞昂有令。”她生硬地说。
“在我印象里他是你的朋友,”他说。“正如他也是我的朋友。”
他一边说一边品味着这个词。他不太常说这个词——其实他根本没说过。但是提到泰瑞昂时这个词再合适不过。泰瑞昂是他的朋友,这意味着艾萨里昂会为了帮助他无所不为、使尽手段。
“而且我和你一样,一猜就能想到就算我们不来他也会亲自来,然后奥苏安就要饱经磨难了。”
“那肯定比现在这惨样更惨,”艾卓说,“你觉不觉得……?”
“我不觉得。我不担心。我坚信。我们有我们的使命。泰瑞昂和泰格里斯会把恶魔赶出我们的海岸,一如既往。而我们会找到艾丽萨拉,无论吉凶,无论她是生是……”
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
“她当然是生。我非常确定,伊瑞斯的守望者,”新的声音响起,一个蓝袍身影沿楼梯下到货舱,绿宝石冠下一双灰白眼睛环视四周,薄薄的嘴唇因为厌恶而怪异地扭曲着,“你们两个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临时马厩里待这么久,我真搞不懂。实在是太难闻了。”
“对不经常照顾动物的人来说肯定更难闻,”艾萨里昂转向新来的人,把肘部支撑在风暴之翼扁平的脑袋上,“您可以在甲板上等着我们回去。”
“可以是可以,但那样我就不能这么见缝插针地插话了,现在可以换我来说了吗?”贝朗纳尔抱怨着;他敲敲自己的脑袋,“这里头装的全都是如何抓住时机。”
“您要抓什么时机呀?”艾卓歪嘴笑着问道。她喜欢戏弄荷斯的博学者,而艾萨里昂心底也找不出什么责备她的理由。贝朗纳尔曾是奥苏安的至高博学者,后来将这一头衔和相应的职责让位给了泰格里斯。包括艾萨里昂在内的许多人都觉得贝朗纳尔其实非常乐意这样做,这使他在奥苏安众人中独树一帜。那以后的若干年,他于往昔理论著作的浩瀚书海中获得了精神满足,弃绝了粗鄙的政治和战争,过上了专注研习和沉思的生活。但得知了永恒之女被捕的消息后,他就把这些平平无奇的工作抛在了一边。贝朗纳尔也许比除了泰格里斯之外的任何人都更清楚这样的事件对奥苏安的命运意味什么。但是,尽管他放弃了隐居生活重新拿起利剑,贝朗纳尔依旧是一名学者,身上仍旧带着属于学者的沉闷和学究的漠然,。
“万事万物,”贝朗纳尔轻巧地比了个手势,“历史是由无数时机和能抓住它们的人组成的。”
他看向艾萨里昂:“艾丽萨拉也抓住了属于她的时机。我能在风中听到她的声音,现在比之前更强一些,不过总的来说她还是在不断衰弱。时间不多了。”
“我们航行的速度全要看风有多快,博学者。”艾萨里昂说。他明白贝朗纳尔的感受,因为他也有同感——逐渐增长的急躁,面对未知的焦虑。上岸后离希尔瓦尼亚还有几百英里陆路。沿着河走可以省点时间,但即使如此,也难说会不会半路杀出什么东西绊住他们。
“我知道,所以我正在用法术鼓动风,这样能走得快点。”贝朗纳尔说。
艾卓看向艾萨里昂,小声嘟囔:“我早就想说这船怎么这样吱吱嘎嘎地响。”
艾萨里昂瞥她一眼,示意她安静,并说:“您的计划有变,对不对?”
“艾丽萨拉向我展示了……我们将要面对的景象,”贝朗纳尔说,“黑暗的势力正在行动,而且这还只是他们计划的冰山一角。我们需要盟友。”
他犹豫着说出最后一句话。
艾萨里昂紧绷起来。
“盟友,”他重复道,“你是说人类。”
“还有矮人,如果我们能说服他们。”贝朗纳尔说。
“不,”艾萨里昂说,“就是矮人害得艾丽萨拉被抓走,我不会再把她的命运交到他们手上。”
想到这里,他就感到怒气冲冲。
“我也不会托付给人类,”他摇摇头,“他们比矮人还糟糕。根本不能指望。”
“但想要救下永恒之女,我们别无选择,”贝朗纳尔说。“我已下令让一支从西格玛帝国的舰队向东启航。他们和泰格里斯是旧识,会回应我们的请求。很久前我们曾对他们施以援手,他们欠奥苏安一个人情。”
“您下令?”艾萨里昂摇摇头,因贝朗纳尔的傲慢而吃了一惊,“带领这次远征的人是我,博学者,而非您。”
他低语着。
“当然是你,”贝朗纳尔说,“但我能肯定你最后也会做出正确的决定。
艾萨里昂暼着艾卓:“你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但是他说得对。”她说。
艾萨里昂眯起眼睛。
艾卓马上开口:“想想吧,堂兄……我们寡不敌众,而且早晚要横穿人类的土地。比起一路四面楚歌,不如征得他们的许可,说不定还能顺带找到同盟。”
她举起一只手打断他的抗议:“我们也可以试试一路过关斩将打过去。我们人数虽少,却比他们能集结的所有队伍都要更精良。但精灵们会因此而死。为了什么——保全我们的骄傲吗?牺牲傲骨总好过牺牲战士,特别是我们接下来还要去那种地方。”
艾萨里昂静静听着。她也沾染了不少泰格里斯的气质,他想。鉴于过去几个世纪那对双子的命运一直紧密相连,这样也不算奇怪。艾卓作为泰瑞昂的随从学会了诸般武艺,却也在观察泰格里斯工作时那些千回百转勾心斗角之中学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不管怎样,她并没有说错——除了有“骄傲”的那部分。驱动他前行的从来不是骄傲,而是谨慎。不可靠的盟友,甚至是……毫无用处的盟友,能有什么用呢?这些人只会妨碍精灵们果断利落的出击,拖慢他们的脚步。他非常确定精灵的小队能赶在人类找上门来迅速借道进入希尔瓦尼亚。但是得胜归来时他们还能脱身吗?如果成功地从一帮野蛮人手中救出了艾丽萨拉,却沦为另一帮野蛮人的猎物,那也太不幸了。
最后,艾萨里昂点头了。
“你们说得对,堂妹,博学者,”他说,“跟原始人结盟,好过独自面对失败。”
“那舰队继续航向东方?”贝朗纳尔问。
艾萨里昂点头:“向东——是时候看看西格玛帝国记不记得还人情了。”
位于斯提尔领与希尔瓦尼亚的边界断脊山之上
汉斯·莱特道夫愁眉苦脸地转头回望着那座遥远的白骨巫术之塔分崩离析,几个小时前,他还被这座高塔拦住,无从进入希尔瓦尼亚。它如同几个月前赫尔登海姆的城墙一样开始崩解,但他仍然要靠魔法来为他的军队扫清前路。幸运的是,他的新盟友相当擅长这方面。
众人聚在附近的岩丘上观测前方的地形时,莱特道夫偷偷地打量起那些浑身银光闪闪的家伙。其中三人尤其显眼——有两人身着奥苏安贵族御用的华丽精致的盔甲,第三人穿着飘逸的蓝色长袍。此三人简直是精灵族群傲慢与自负的代言人,散发着一种任何人类都无法企及的狂妄自信。
莱特道夫认为事情发展成今天这样正是这个时代的标志。正如瑟拉斯常说的那样:黑暗的时代造就奇怪的盟友。提到戈尔曼便会让人回想起不死者袭击平息之后赫尔登海姆那些可怕的终焉时刻。
他还记得他发现一支长矛插在堡垒庭院的中央,矛尖刺穿了维斯卡头颅的那个瞬间。他想起城垛上流下浓稠的鲜血,堡垒守军沾满血污的遗体七零八落地堆积在他们的阵亡之地。他和戈尔曼亲自清除了盘踞在上层营房和塔楼中的污秽兽行,把那些没有和曼弗雷德一起逃离的尖叫的惊骇天鬼挨个烧死。
清理堡垒时他们发现赫尔登海姆的宝库已经被巫术撕裂,洗劫一空。曼弗雷德·冯·卡斯坦因对此不屑一顾,这些十字军远征时期从阿拉比收集的古代珍宝都融化成了闪闪发光的渣滓。已经无从判断是否有人从中拿走了什么——虽然戈尔曼有一些怀疑对象。那时莱特道夫对此不置可否,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目睹了帝国的现状后,渐渐开始相信了。
之后的事比军团的堡垒惨遭亵渎更糟——当他准备好要带领幸存的部队一路追回冯·卡斯坦因恶臭的老巢,以完成大神官——愿西格玛保佑他的灵魂——未竟的任务时,一大群肮脏的野兽人误打误撞地闯进了一片不死者方才撤营离开树林。这群混沌的孩子们心无旁骛地冲向刚被攻破还未来得及修复的西方城墙。
随后的战斗没能平息莱特道夫那时——也许直到现在,所一直感受到的狂怒。不过这次结局比第一次袭击要好多了。莱特道夫和他手下那群复仇心切的骑士只需一次冲锋就足以击溃这帮只会咆哮的乌合之众。野兽人被击退时,他看到防线已经修复完毕了。随后,沃尔克上尉负责指挥赫尔登海姆的部队,莱特道夫、戈尔曼和少数几位骑士驱马前往阿尔道夫寻求增援。
这是一段噩梦般的旅程。仍有一些野兽人躲过了骑士团无情的追捕,在塔拉贝克领和瑞克领两地来回流窜。莱特道夫所见的每一位贵族、旅店老板和商人都在窃窃私语,谈论着比潜伏在树下的野兽更漆黑可怖的怪物,以及被天降之火摧毁的村庄和城镇。人们聚集在大小寺庙周围,灰头土脸、瘟疫缠身,街头巷尾的末日预言者和鞭笞者越来越多,煽动着人们向神明乞求喘息之机——尽管祂们对最响亮的恳求声都充耳不闻。
阿尔道夫的情况稍好一些。卡尔·弗兰兹在玩他一贯的把戏,拖延时间,拒绝公开表态,而莱特多夫为觐见等了三天,才被告知北方的局势已经全盘恶化。拜尔沙泽·盖尔特的魔法在那处似乎如同在希尔瓦尼亚一样无用,皇帝和瑞克元帅一同北上督战。戈尔曼追了上去想看看是否帮得上什么忙,莱特道夫则去征集尽可能多的兵力,以备向赫尔登海姆行军。
他就是在这时遇到精灵们的。
此刻莱特道夫也不得不佩服卡尔·弗兰兹那些政治手段——他从中运作,让两种矛盾相互消解,从而保全他自己和北方战局。甚至凭此让他和精灵们都欠了皇帝的债。不过或多或少每个人得到了想要的。尴尬的妥协是外交的灵魂,莱特道夫从深谙此道的人那里学来了这个道理。
当晚,莱特道夫便同他的新盟友一起踏上征程。到达希尔瓦尼亚的东部边界时,西格玛之血骑士团的全部精锐都加入了奥苏安的银色小队之中。莱特道夫简直无法想象这支小队还能更加强大。尽管如此,此等联盟也面临着其自身的特殊困难之处。
精灵谨慎到了可以称之为“犹豫不决”的地步,至少他看来就是如此。他们总是要在如此迅速而优雅的行进过程中计划停留,已经远超莱特道夫忍耐的极限。他心烦气躁地策马向前,与山丘上的精灵们会合。狮鹫正蹲在附近甩着尾巴,莱特道夫的马闻到狮鹫的气味,发出一阵嘶鸣。当他靠近时,这头巨兽向他发出嘶嘶的嗥声,他的手本能地摸向他的长剑。他的手指刚碰到剑柄,三个精灵便都转过身来面向他。
“风暴之翼不会伤害你的。”那个叫艾卓的女人说话的声音高亢而富有音韵。她说的是一种奇巧而古旧的瑞克地区方言,这些粗粝刺耳的话语从她口中说出显得极不相称。他记得她是泰伦洛克的公主;他对遥远小岛上的精灵故乡知之甚少,因此他也说不上这个身份应当对应人类的哪种头衔。大概是女伯爵,他想。
“要是他敢袭击我,我保证那会是他这辈子干的最后一件事!”莱特多夫低吼着,警觉地盯着这头野兽。
那个精灵女人露出微笑,像被逗乐一般。
“我一点都不怀疑你,”她说,“你的人休息好了吗?”
“休息好了?”他重复了一遍,恍惚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这场对话的一部分核心内涵。
“我们停止前行就是为了让他们休息。人类太脆弱了,而且缺乏耐力。”年长的精灵贝朗纳尔说,就像在教特别愚钝的孩子。
“我们……是那样吗?”莱特道夫咬牙切齿,“多谢,我都没意识到我们的局限性,也没体察出您的深谋远虑。”
“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你列个清单,供你们以后参考。”贝朗纳尔继续说,似乎全然没注意莱特道夫正在增长的愤怒。也有可能其实注意到了。西格玛在上,莱特道夫很难读懂奥苏安人大理石般的面庞上到底是什么表情……或许他们要理解人类表情也是如此困难吧。这种想法并没能减轻他心中的愤怒,但是让他稍稍平静下来。
“没那个必要。我们已经准备好继续行军,只要你们也准备好了就行。”莱特道夫对他们中的第三人说——是那位冷脸的精灵王子,名叫艾萨里昂。伊瑞斯的王子很显然是这次远征的领队,但是行军中他还一句话都没有跟莱特道夫说过。话虽如此,莱特道夫觉得这位王子肯定是会说也能听懂瑞克方言的。他猜测艾萨里昂是对不得不与人类结盟的耻辱感到不满,因此态度恶劣。莱特道夫对精灵们也深有同感。但是只要能赶在魔巫之夜前将希尔瓦尼亚变成一片冒烟的废墟,他可以容忍精灵的小肚鸡肠。
“那太好了,”艾卓说,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幽默的光芒,“我们刚才还在讨论还要不要放慢速度好让矮人也有时间赶到——那个什么地方来着?”
“塔兰霍夫,”莱特道夫说。他用牙齿扯下手套,从胸甲里掏出一份地图;他随手把地图扔给艾卓,她小心翼翼地接住,好像那是什么脏东西,“一个肮脏的小镇,坐落在斯提尔河的支流上。如果大神官麾下命运多舛的十字军幸存者的证言可以尽信,那么此地离吸血鬼目前藏身的史坦涅斯特城堡很近。”
他低头沉思着:“这个推论很有道理,昂格里姆正从西方一路攻过来,会穿过这个行省的中央。只要冯·卡斯坦因有点脑子,就会把凡哈尔登施洛瑟和狼崖一带所有的活尸都派去对付矮人。”
“他有脑子嘛?”艾卓问。
莱特道夫苦笑起来:“噢,他是个狡猾的野兽,但毕竟还是野兽。我们已经把他困在他的巢穴里了。”
这话所言非虚。尽管有着诸多反面证据,但是盖尔特信仰之墙似乎真的毫发无伤。崇敬圣物仍然悬浮于高空之中,它的力量如同一条神圣的锁链般环绕着疆界,向着希尔瓦尼亚的黑暗散射出其纯净的光芒。他还是希望,要是戈尔曼能给那个弱不禁风的炼金术士来上一下子就好了——不论他们现在到底身在何地。
“嗯嗯你说得对,”贝朗纳尔望着地平线,漫不经心地开口,“想不到就连人类的头脑也能理解这些错综复杂的事情。虽然还比较粗略,但至少聊胜于无。”
“呃,当然了!”莱特道夫说,把别的话咽进肚子里。最糟糕的是他觉得精灵们应该不是在故意羞辱他。他们只是觉得他太愚钝,不能理解他们在做什么。好吧,除了艾卓。这个精灵女人听到贝朗纳尔的话后微微摇头,翻了个白眼。莱特道夫冷哼一声。尽管她的美丽里多少夹杂了些怪异,莱特道夫还是觉得要是自己能在年轻个几十岁、而且不那么谨小慎微的时候遇到她就好了。
“所以我们制定了现在这样的计划。塔兰霍夫位于塔兰霍夫城堡的阴影中,一直被曼弗雷德占据。那里是他力量的中心,所以我选择那里作为各支部队的汇合地点。”
“你想对他进行军事威慑,”艾卓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形状怪异的眼瞳里闪过一丝了然,“你想要我们联军一同拿下那里,给他些颜色看。”
“真是浪费时间。”艾萨里昂说。
莱特道夫吃了一惊。这个精灵的嗓音同艾卓一样动听,但语气却充满了轻蔑。
“你什么意思?”他问。
“我们不在乎哪里是他的力量中心,也不在乎威慑不威慑。我们只想救我们的人。那群矬子根本追不上我们,”他看着莱特道夫,“我们不是来替你开疆拓土的,人类。”
“不必,这点我很清楚,谢谢你,”莱特道夫气冲冲地说;狮鹫冲他嘶鸣着,但他置之不理,继续说下去,“所以你们到底是来这干嘛的?你都还没提过你们要救的人叫什么名字。”
“那跟你毫无关系。”艾萨里昂直言不讳,他看向远方。
“你说得对,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我们现在是盟友,盟友间理应共享这些情报。”莱特道夫说——他真想翻身下马给精灵愀然作色的脸来上一拳。
“我跟这些邪祟作战的时间比别人都长。我们必须攻占他们的根据地,烧掉所有的窝点巢穴和藏身之处。不然他们就会一次又一次溜之大吉,你的任务目标也会随之消失!”他恶狠狠地盯着艾萨里昂,“我欣赏你以快制胜的想法——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需要矮人的力量。必须为了我们所有种族的人民一举彻底地消灭希尔瓦尼亚。”
艾萨里昂没有回答。莱特道夫感觉自己现在面红耳赤,但没等他再开口,艾卓便把地图交给贝朗纳尔,开始用精灵的语言与艾萨里昂交谈。他们的语言很怪异,莱特道夫越听越心烦。他希望至少艾卓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艾萨里昂对艾卓的话语听而不闻,但她并不让步,那架势简直是要怼在他脸上。
贝朗纳尔接过地图展开。他看看前方,又看回地图。他抬头望向莱特道夫,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问:“这里就是塔兰霍夫吗?”
莱特道夫点头:“是的,我刚刚也说了,这里离我们的目的地很近,非常适合用来当突击行动开始前的集结地。我们只有几天时间了。”
贝朗纳尔点头,把地图还给他。巫师疾言厉色地对其余二人开口说了些什么。艾萨里昂拉下脸来,摇了摇头。
莱特道夫沮丧地环顾几人,厉声发问:“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艾卓看着他:“贝朗纳尔说你选择的路线很危险。那里有很多……”
她声音小了下去,比划了一个谁也看不懂的手势,好像要从空气里摘出一个合适的词汇。
“坟茔。”贝朗纳尔替她补充道。
“嗯,这条路线上有很多坟茔,而且里面的死者都不是很安祥。”艾卓说。
莱特道夫闻言笑起来。
“这里可是希尔瓦尼亚,“他说。“这整个行省的存在都是对莫尔的侮辱。你随便找一个地方挖一铲子,都能挖出一层颅骨。每一棵树木都汲取着乱葬岗里的养分,每一座城镇都修建在墓地之上。”
他俯身啐了一口,想要吐净口中的浊气:“如果我们要去塔兰霍夫,曼弗雷德肯定会唤醒死者阻止我们,我们可以提前做好防卫。”
“与其坐以待毙任由潮水冲刷,不如主动出击遏制潮汐,”贝朗纳尔开口,“我可以在行军过程中封锁、清理这些坟茔。”
他看向艾萨里昂:“我们寡不敌众,塔尔·伊瑞斯的守望者阁下,而且身处敌境。想想你是怎么对付咕噜的,艾萨里昂。那些绿皮匆忙行事,最终也难免千刀之死。“
“咕噜?”莱特道夫喃喃自语;他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叫这个名字的生物早就沦为了历史书的一个小小注脚。他凝视着精灵们,突然意识到一条巨大的时间鸿沟横跨在他们之间。他们到底多少岁了?他把这个想法抛在一边。他不想知道。
”刚刚提到的大部分坟茔不是在塔兰霍夫境内就是在塔兰霍夫附近。正如我所说,那里是我们敌人的力量中心。夺取那里会大大削弱他的力量。”
艾萨里昂凝视他好一会儿,然后略略点了点头,说道:“塔兰霍夫。但我们不会等太久。如果我们在矬子们到来之前就把这个地方清理殆尽,就让他们自己追在后头跑吧。”
“我没有异议。”莱特道夫说。
二十四章
位于希尔瓦尼亚的悲伤之谷之中
艾卓抬头望着黑暗的天空。邪月与吉月盈满正圆,将世界沐浴在炫目的光辉中。她靠在马鞍上,手指抚摸着挂在腰上符文剑的剑柄。她默默地祈祷,感谢泰瑞昂教会她的一切。他们先是发现莱特道夫的残肢挂在克洛德拜因村那片破败恶臭的废墟以南的一棵树上,然后便陷入苦战,她已经用上了她学到的每一种技巧、每一种剑术。
她回想起这位颇具男子气概的盟友,便感到一阵悲伤。她认识他的时间不长,也算不上多熟,但莱特道夫似乎是个挺不错的人类。虽然他也有些急躁和鲁莽,人类一贯如此。
他们也没有等来矮人的助力——昂格里姆的军队没能到达预定地点。贝朗纳尔施了一个远视咒语,瞧见那帮矮人正在与最大的野兽人部落作战,艾卓身在荒原之上,距离这么远都能看到那处的硝烟。她分辨不出艾萨里昂是高兴还是失望。他虽不是矮人的朋友,但现在即使是塔尔·伊瑞斯的守望者也能看出,如今他们无望的冲锋无异于自杀。
尽管如此,他们仍没有回头。风暴清道夫小队奋力突破曼弗雷德·冯·卡斯坦因设下的重重阻碍——咆哮的死狼、成群的食尸鬼、尖叫的幽灵,以及盔甲上散发着屠夫似气味的的吸血鬼冠军。艾卓砍掉了很多吸血鬼的脑袋,其中还包括一个敢和她单挑的蠢货。
贝朗纳尔终于把他们带到了艾莉萨拉发出无声歌唱的地方,永恒之女的命运、或许这个世界的命运,都将在此尘埃落定。
“想想看,一切最后归于一个如此乏味之处。”贝朗纳尔在她身边低声说道。法师站在山坡的边缘,俯瞰着巨大的火山口,他们的目的地就位于山口正中央:九块巨大的立石排列在岩土之上。在它周围环绕静立着一支庞大的亡灵大军。艾卓怀疑即使加上人类和矮人的帮助他们也不一定能打败这支军队。
“难道你更喜欢在芬努瓦尔平原上决战?”艾卓问。
“事实上——确实,”贝朗纳尔说,“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这是他们的地盘而非我们的,在这里他们的优势可不仅仅在于数量。”
“那我们就必须更加努力地战斗。”艾萨里昂说。这是他几天来说的第一句话。他坐在他的狮鹫身上,手指埋在它脖子上厚厚的羽毛里。他向前探了探身子,安抚着这头焦躁地抓挠地面的野兽。艾萨里昂的脸比以往更像一张面具了。
艾卓觉得无情者那张无情的铁面下正为莱特道夫的死而感到自责。这名人类多次试图说服艾萨里昂加快行军速度,但每次都遭到拒绝。艾萨里昂认为应当优先确保道路上没有埋伏,速度则是次要的。
他派艾卓清理了几十座被毁的豪宅、废弃的村庄和古老的墓穴。每一天,莱特道夫都越发失去耐心,最后他放弃了催促盟军,只管不断行进,直到最后牺牲。艾萨里昂什么也没说。他们发现莱特道夫的尸体时他也古井无波,但自那以后也没再提过这个人类的名字。
如果说艾萨里昂有错的话,那就是他实在太傲慢,傲慢到认为自己能肩负起整个世界。艾卓一直在想,是不是他与泰瑞昂、泰格里斯都具有这种怪异的傲慢。这群英雄们总是认为如果他们犯了一个错误,世界就会停止运转。
不过,考虑到最近的情况,也许他们才是对的。
“也许是时候告诉他们我们在为什么而战了。” 艾卓轻声说。贝朗纳尔瞪大了眼睛。艾萨里昂没有看她一眼。除了她、艾萨里昂和贝朗纳尔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来营救何人的。他们隐瞒了自己的手下、人类和矮人,害怕因此散播恐慌。艾萨里昂沉默许久,艾卓觉得他可能是要拒绝。
最终他如释重负一般垂下肩膀,说:“好。”
然后他开始行动。萨里昂一旦做出决定便不会再犹豫。艾卓骑在马背上,望着泰伦洛克和伊瑞斯的战士们集结在火山口的边缘,艾萨里昂居高临下发表讲话。他说话漫长低沉,从容直叙,亦无半点修辞,只有直白、简单的真相。
艾卓默默地观察着,想知道结果会怎样。她并不耻于承认——至少对她自己来说——奥苏安精灵还不如他们黑暗的亲族那样热爱真理。世界本就是航行在安静的谎言之海上的大船,而真相则是碍事的浅滩,令人避之不及。
艾萨里昂结束了讲话。
一时间,聚集的各支小队都安静伫立,如同雕像。然后,一名战士——从盔甲下的长袍样式的来看应该是一位赛雷丁贵族——行了一个古老的伊瑞斯礼节,用弯曲的剑身扫过他的胸甲。“Iselendra yevithri anthri*,“他说,“以我等之死,愿许驱驰。”
*译者注:精灵语,翻译为By our deaths we serve,是古老伊瑞斯精灵的战斗誓言。
艾卓注视着每一位战士都发出誓言。艾萨里昂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策马向前来到他身边,也拔出了自己的剑刃。她凝视着他,把剑身放在胸前。
“你听到他们的决意了,无情者。”她说。
他脸上掠过一丝微笑:“我听到了。”他拽起风暴之翼的缰绳,也拔出自己的剑放在胸甲上。狮鹫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展翅翱翔的时刻,长啸一声拔地而起。
“Iselendra yevithri anthri,”艾萨里昂高喊。“为了伊瑞斯!为了泰伦洛克!为了艾莉萨拉!让我们为这个黑暗之地带来光明!”他拉住风暴之翼,巨兽震吼着跃入空中。
风暴清道夫小队随着雷鸣般的声响投入战斗。
“乌西里安的牙齿在上,看看他们,”曼弗雷德嘶声笑着张开双臂,“看看他们,我的骑士们!看看这群奥苏安的骄傲吧,要知道这场盛大的游戏就要落幕了。我们的敌人已经溃不成军,只能苟延残喘。”
尽管曼弗雷德极力虚张声势,但他还是认出了率领精灵的那名战士——那是无情者艾萨里昂,在两年前的纳迦什扎大战中曾与他对战。在奥苏安的所有战士中只有泰瑞昂能略胜艾萨里昂一筹。
九魔祭坛的背风处,他和德拉肯霍夫骑士团站或跨在坐骑上。古老的立石坐落在光裸的山丘上,俯瞰着悲伤之谷。山坡上寸草不生,粗糙的深色土壤看起来像是耗尽了每一丝生命能量。在每一块立石的脚下放着纳迦什九书中的一本,黑色阿克汉穿梭其中,亡灵至高王的法杖阿拉卡纳什轻轻一敲,就唤醒了每本骇人巨著中蕴含的力量。
半死不活、无知无觉的囚犯们被集中在那些石头中间。除了沃克玛之外,所有人都失去了意识,因为阿克汉要求这位老人清醒着目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曼弗雷德非常乐意默许这一要求。他转向新来的人,大步走到被一对尸妖挟持着的沃克玛面前。老人无力地咒骂着,朝吸血鬼的方向虚弱地扑腾着。
曼弗雷德抓住他的下巴,凑近身子:“他们来不及救你了,老头。黑日的热量已经降临在你身上,万物的终结在你的血液中搅动。你感觉到了吗?”
“我只感觉到了对你的鄙夷,吸血鬼!”沃克玛沙哑地说。
“我对你也是这种感觉。”曼弗雷德看向沃克玛身后。一道猩红的光冲天而起,在立石深处颤动,他犹豫了一下,一时有些迟疑。既然时机已到,他是否有勇气抓住时机?他摇了摇头,看向阿克汉。在石圈的中心,巫妖站在一口巨大的釜前。许多尸妖站在附近,手里拿着其他的圣遗物:巫术王冠、纳迦什之爪、堕落之刃和黑色盔甲。
“好吧,巫妖?你准备好开始了吗?”曼弗雷德问道。
“我准备好了。”阿克汉说。他把法杖放在一边,粗粝的声音念出咒语,把第一个祭品拖了上来。那名尤里克信徒挣动了一下,但他太虚弱了,什么也做不了。
阿克汉拔出刀,把这位牧师拖向大釜:“别打扰我,吸血鬼。我必须全神贯注。”
曼弗雷德正要回答,突然响起了婉转的号角声,他不由得转过身去。精灵们如霹雳般从黑暗的天空中袭来,口中吟唱着怪异而悲伤的歌曲。他们冲进腐朽亡灵的队伍,精炼钢铁铸就的盔甲在九魔祭坛不祥光芒中闪闪发光。精灵法师们在一名身着鲜艳蓝袍的法师的带领下,踩在漂浮的石柱上越过战场,为峡谷中枯萎的植被注入了狂暴的活力,战场瞬间天翻地覆,树根、荆棘和枝干缠绕住亡灵们,将它们纷纷撕碎。
曼弗雷德用意念鞭笞着他的军队,驱使他们向前抵抗入侵者。恶臭难闻的队伍包围了精灵,把他们围困在骚动的死尸之间。腐烂的爪子从酸化的土壤中挣脱,抓住精灵们的靴子和腿甲,让他们动弹不得,用生锈的剑和破碎的矛进行血腥的收割。
曼弗雷德挥动一只手:“魔鸦!召集你的人来作战!“
艾瑞肯仰起头,发出一声可怖的尖叫,叫声沿着一块块立石传导,在空中回响。他的吼叫被兵戈之声吞没时,骇人的食尸鬼亲族投入了战斗,它们的形体比那些疾跑的同伴还庞大、比食人的凶魔还宽阔,渴望着前去搏杀生者,就连亡灵也被他们踏得粉碎。精灵们弓如霹雳,长矛不断向前戳刺,击倒了许多野兽,但漏网之鱼剧毒的利爪撕裂了银甲、刺穿了血肉,精灵们尖叫着死去。
曼弗雷德转过身来,规模庞大的装甲骑兵和高速战车正在冲击他的军队左翼。精灵骑士们在骨骼碎裂撞击的声响中横扫死者的军队,发出了激动人心的战斗呐喊。骷髅被碾为齑粉,古老的尸妖在雷鸣般的冲锋中四分五裂、从永恒的奴役中解放出来。曼弗雷德不断咒骂着。
“现在别无他法了,”奈克托洛斯伯爵说;这个瓦格拉维亚人拔出了刀刃,看向曼弗雷德,“我们要上吗?”
“不要一股脑都冲上去。”曼弗雷德看向伊丽莎。
“保护好那个巫妖,”他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低语,“阿克汉肯定会在最后一刻背叛我们。如果他有什么轻举妄动,就阻止他。”
“别担心,表兄,”伊丽莎把一缕乱蓬蓬的深红色长发从脸上吹下来,“不管怎样,今天的胜利都会属于我们。”
“很好。”曼弗雷德说。他爬上惧渊兽的鞍,环顾四周,看着集结在一起的德拉肯霍夫骑士团,心中汹涌澎湃。不太正直的人可能会将这种感受称之为骄傲。这些都是希尔瓦尼亚最伟大的战士,是他亲手铸就的中坚力量。他们是为他赢得最终胜利的利刃。
”要知道,我的战士们,今天是永恒的第一天。在这一天,我们把一个鲜血淋漓、嚎啕啼哭的新世界从旧世界的子宫里掏出来。你们的忠诚不会被忘记。你们的英勇将被铭记到底。现在,出击!”他大喊,“为了生者的毁灭和死者的荣耀,出击!”
他拔出剑,高高地举起:“出击!”
他们冲了出去。这群梦魇的双眼宛如地狱,浓重的黑色马蹄踏碎草皮呼啸而过,一面黑色盔甲组成的死亡之墙在曼弗雷德的带领下降临峡谷。曼弗雷德骑在马上,想要吸收四周的残存的魔力来编织咒语,但魔法之流从他手中溜走,似乎是在阻止他。他立刻反应过来阻止他施咒的不仅仅是变化无常的魔法之风。他瞥见悬浮在远处的岩石高台上有着精灵法师的身影,便咆哮起来。他离那里太远,没法亲自对付那家伙,但他可是一切亡灵之主!
曼弗雷德从马鞍上站起来,喉间吐出一声怒号,他头顶猛地浮现出幽灵和鬼魂的轮廓。那支亡灵小队射向远方漂浮的岩石柱。它们像一股肮脏的水,流过那名法师的剑圣侍卫,冰冷的手指直扑法师。法师猛地伸出双手,净化之火呼啸而起,向四面八方攻去。生者触之毫发无损,但亡灵纷纷灰飞烟灭。幽魂爆发开来变作灰烬云雾,僵尸如火炬熊熊燃烧。很快,精灵们周围只剩一圈倒地的焦尸。
曼弗雷德笑了——尽管他的仆从没能杀死那个精灵。但他们已经达到了目的。精灵法师已经败下阵来,自顾不暇间,他不再能全盘遏制曼弗雷德的法术。曼弗雷德抓住时机,拔出剑来,一边策马加速,一边在颤动的空气中刻画出一个可憎的符号。整片战场之上,刚刚死去的战士抽搐着复生。无论他的军队遭受了什么损失,须臾之间都会得到弥补。
然而,他能感觉到那个精灵法师正试图抵消他刚刚所施的法咒。他咬牙切齿,猛拉着战马。他举起剑,身后响起了刺耳的号角声,德拉肯霍夫骑士团以超乎自然的速度集结在他身旁。到了亲自对阵法师的时刻了。曼弗雷德挥剑割断长风。
万众一心,德拉肯霍夫骑士团发起冲锋。
阿克汉可没工夫同曼弗雷德深情道别。这场战斗与他无关。他把另一个祭品的血倒进釜中,思考着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过。他不知道纳迦什回归后他会有什么下场,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害怕。他把这具尸体扔到一边,然后挑出下一个祭品。
他身后的吸血鬼几乎悄无声息地从鞘中拔出篮状护手剑。阿克汉听到了动静,却没有转身:“你觉得他会感谢你吗,女人?”
这像个冷笑话——曼弗雷德一直对背叛无比警惕,但他让最不值得信任的随从来担任阿克汉的警卫。
“我对付你,和曼弗雷德说什么可没关系。” 伊丽莎说。她大步走向阿克汉,靴子上的马刺刮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微声,长剑垂在身侧。她跨过了前几次献祭后阿克汉扔在地上的尸体——莎莱雅信徒、尤里克信徒、拉诺德信徒。他把备好的最后一个祭品放在冒泡的大釜边上,把刀对准那个面如死灰的年轻人的喉咙。
“我不是在说曼弗雷德。”阿克汉一边说,一边用匕首划过俘虏的血肉。年轻的莫尔牧师发出了一声呻吟,他的生命之血喷涌而出,汇入釜中其他人沸腾的血液。确认尸体已经排干了最后一滴血后,阿克汉小心地把尸体扔在地上,以免被鲜血溅到。即使只碰到身上微微一滴,也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伊丽莎停住脚步:“艾瑞肯恢复理智的时候会感谢我的。恩努伊只是一种短暂发作的疯狂——是他血液中的一个缺陷。等他发完疯,我会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自己该在什么位置。”
“你现在多么像一个女人,认为只有自己才知道什么对男人最好。”阿克汉尖锐地点评。
“你现在多么像一个男人,认为一个女人不知道什么对他最好,”伊丽莎说,“你想阻止我吗,老骨头,或者想看我现在就终结你的计划?”
她把剑举到莫吉亚娜的脖子上。湖神仙女的眨眨眼睛,把头仰向身后。
“动手吧,”她低语。“杀了我,不然就太晚了。”
“你闭嘴,”伊丽莎怒火中烧,毫不退缩地看着阿克汉,“哼,巫妖……有本事你就试试。你可找不到第二次举行仪式的机会了。”
“那你就动手吧,让世界陷入疯狂与毁灭,”阿克汉手里松松地握着他那把匕首,“如果纳迦什不能崛起,世界就会燃烧。无论你阴谋计划如何,也将随之燃烧。”
“他崛起了又怎么样?我们对他卑躬屈膝,然后最终被永远遗忘?不,我不接受,”伊丽莎说,“被烈火吞噬,也好过沦为提线木偶。”
“命运不过是个嘲弄者,”阿克汉说,“一个女人曾经这样对我说。她和你一样,也拒绝向纳迦什臣服。她告诉我,没有什么是‘必然发生’的——除非你亲自去做。我至今仍然不知道她是对是错。”
他低头看了看大釜。
“纳迦什必会崛起。世界必会为之战栗。但是明天太阳还是会升起。希尔瓦尼亚和巴托尼亚仍将在此。但如果他没有崛起,太阳将会熄灭,希尔瓦尼亚会被火焰、鲜血和混沌吞噬。阻止这样的未来便是我的必做之事。”他举起手,指着九魔祭坛外激斗的战场,“而那是你的必做之事。”
伊丽莎怀疑地瞪他几秒,然后回头看向他所指的方向。这场战斗是一场大屠杀;两列骑兵冲杀在一起,精灵和吸血鬼永恒的生命霎时间便宣告终结。
“你说的是什么——”她开口。
“那里,”阿克汉说,“魔鸦正在独自对抗奥苏安的英雄。那个女人曾打倒过恶魔、还有比灾难似的饮血者都要更可怖的敌人。”
伊丽莎转过身来面对他,眼睛眯成猩红的斜线。
“瞎说,”她不满地低语。“精灵杀不死他。他是我亲自训练的,比骑士团中任何其他人都更擅用剑。”
“你认为他会赢吗?或许,她会砍下他的头,就像砍下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之人的头颅一样?你的食人王子孤军奋战……还是你会去帮他最后一次?”阿克汉继续说,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他要是这样就死了,那就死去吧!”伊丽莎咆哮着。
“那你为何犹豫不决?”
她还没动阿克汉就知道她的选择了。他早就在见过这样的表情。有些生灵拥有一种务实的残忍品格,甚至能胜过纳迦什矫揉造作的恶毒。吸血鬼往往具有这种资质——如果活得够久。这种强烈的欲望能让他们为了自己的目标不惜一切代价。他们会对自己撒谎,将这种痴迷矫饰为权利。
但有些人也就到此为止了。
有些人来到暗夜的海边,然后掉头折返。
伊丽莎压低手中的剑,转身冲向战场。
“跑得快一些吧,小吸血鬼,“阿克汉说完,转向湖神仙女,”现在我们回归正题,莫吉亚娜。”
“她是对的,你知道……火焰还是胜过灰尘,”莫吉亚娜阖上双眼,轻声低语,“死亡也胜过即将来临的命运。”
”我向你发誓,会让你死去。你的灵魂不会再在他或我的命令下苏醒,”阿克汉说,把她拉起来,“你会死去,不会再受苦了。”
“你保证?“
阿克汉犹豫几秒,然后点了点头。“我保证。“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能我的心中还残留着一丝怜悯吧。”他说。
被阿克汉割断喉咙时,莫吉亚娜笑了。
奇异的云彩开始在空中聚集,黑暗的苍穹显露恶兆。尖叫的鬼魂翔集在石圈附近。狂风大作,呼啸犹如垂死野兽。阿克汉放下莫吉亚娜的尸体,打了个手势,尸妖把沃克玛拖到他脚边。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你这死尸!但你最终会落入西格玛之手,”老人唾了一口,“你的骨头必被祂的战锤击碎,你被祂碾作的灰尘会四散于风中。“
“我确信他会的,都会的,”阿克汉说,“你知道,你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你所有的年岁、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此刻。你血管中流动的血液和你的神相同。是他摧毁了纳迦什、让世界变成现今的模样。“
沃克玛瞪大眼睛。阿克汉做了个手势,尸妖们把黑色盔甲套在了老人身上。沃克马挣扎着,尖叫着,咒骂着,但他太过虚弱,无法挣脱劫持者的控制。他召唤神的诅咒加诸阿克汉之身。阿克汉抬头,静静等待。现在应该就是“就在此刻,曼弗雷德的魔法突然失效啦!”的那个瞬间……如果这是个童话,事情应该就会这样发展。但什么事也没发生。
他低头看向沃克玛:“无事发生。我认为这足以证明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在命运的掌心起舞。这都是注定。千千年前的诺言跨越时空,将在此刻兑现。我们都只能演好各自的角色。”
盔甲的最后一个扣子系紧,被牢牢锁在老者身上。尸妖一退开,沃克玛就因为盔甲的重量瘫软下去。阿克汉做了个手势,囚犯们被杀时丢在一旁的铁链在他的命令下立了起来,叮当作响。锁链向前冲去,缠绕住沃克玛,把他捆住,重新立起来。阿尔坎指指大釜,铁链拖着沃克玛飞到空中,脚朝下放进釜中。阿克汉虔诚地举起巫术王冠,戴在老人血迹斑斑的额头上。
沃克玛呻吟着,双眼翻白。阿克汉可以听到,纳迦什的声音在老人的脑海中低语时,王冠也在沙沙作响。阿克汉取回阿拉卡纳什,开始吟唱求祷和觉醒的仪式。
伊丽莎疾驰穿过战场,速度比德拉肯霍夫马厩中的任何一匹黑马都要快。她挥舞剑刃,砍下无论生死的、任何挡路的东西。艾瑞肯本来和骑士团在一处。她去找阿克汉、试图阻止仪式前,看到了他们正在发起冲锋,精灵们也全速迎击。现在峡谷的中心到处都是嘶鸣的战马、破碎的盾牌和倒下的尸体,四周一片混乱。
她冲进混战之中,迎面对上一位精灵骑士,她的利刃横扫而过夺走了他的生命。她看到德拉肯霍夫的旗帜在诡异的微风中飘扬,便知道曼弗雷德就在那里;他在哪里,艾瑞肯和其他亲信也会在哪里。
然后她看到奈克托洛斯正在与一位精灵骑士决斗,他过于宽大的下巴大张着,捧腹大笑。尼克图斯凭借翼膜在空中飞驰,把敌人从马鞍上抓起,摔得粉碎。旗帜之下,曼弗雷德和艾瑞肯正背对背地作战。但她瞥见他们的那个瞬间,一道可怖的刀光一闪而过,扛着战旗的德拉肯霍夫骑士应声而倒。那道光来自一把握在一个女精灵手中的长剑,她双手紧握着利剑,一下跃入空中,那柄战旗随着她的动作轰然倒地。
曼弗雷德回身,但速度太慢。炽热的剑锋扫过,留下白热的尾迹。艾瑞肯躲过了那一击。他和精灵来回闪躲,短兵相接铿锵作响。伊丽莎穿过交战的人群,奋力向他们走去,阿克汉的话在她的脑海中回响。
在那一刻,其他什么都不重要。她所有的希望、梦想和阴谋诡计都化为灰烬与焦炭,被驱使她走向所爱之人的烈火吞噬。这就是爱,建立在仇恨、鲜血和欺骗之上。也许这是他们这般生物能得到的唯一的爱。因为爱,她才会计划着用她唯一知晓的手段把他带回身边,向他表明他仍然需要她,他属于她。但她失败了。所有的谎言和欺骗都无济于事,只是把他在那条危险的道路上越推越远。
她将一名精灵撞倒在地,猛砍下去。当她抽出长剑时,她看到艾瑞肯已经丢了剑,正抓着德拉肯霍夫的旗帜抵御对手。他试图挡下精灵的一击,精灵却顺着旗杆劈了下来。她的剑狠狠擦过他的胸甲,他跌倒在地。
“不!”伊丽莎嚎叫起来。她扑向精灵,瘦削的身躯像一股水银一样扭转。女精灵把艾瑞肯按在地上,举起了剑。伊丽莎挡住了那一击,用力地一砍,把那女人仰面打退。
“他是我的!”她咆哮着,伸出剑刃。她低头看了一眼艾瑞肯。他双眼紧闭,胸甲被先前那一击劈开。黑色的血液从中涌出,他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女精灵用母语怒骂着,伊丽莎转回去看向她的对手。
伊丽莎审视着她,评估着她的对手。她的盔甲千疮百孔,长袍也破烂不堪。但她面容平静,丝毫没有疲倦或恐惧。她稳稳地握着手中的剑。她自信地出剑,伊丽莎几乎难以招架。她们互相绕圈,彼此试探。
下一瞬她们交手在一起,就像母狮争夺猎物一样。女精灵很强大,而且出人意料,她比伊丽莎预想的还要狂暴。即使是带疤者也没有那么凶悍。她被迫连连后退。
有什么东西在她脚下一绊,她向后滑倒。德拉肯霍夫旗帜的碎片缠住了她的腿,她差点被这种蠢事逗得笑出声来。她跌倒在地,剑摔出手中。精灵举起剑猛扑过去。
下一刻她背后升起一个漆黑的身形,砸在她身上,咆哮着把她推倒在地。伊丽莎急忙站起来,捡回她的剑。艾瑞肯的毒牙深深地刺进了女精灵的脖子,抢过她的剑,扔到了一边。她尖叫着从腰带上拽下一支匕首,刺中了他的胸口,他踉跄地抓住刀柄。女精灵单膝跪地,一只手紧扣着喉咙。她的眼睛因疼痛而变得暗淡,慌忙找回剑。伊丽莎踩住她的剑,把自己的剑尖抵上了精灵的喉咙。她绷紧全身,准备一剑捅穿她。
伊丽莎听到他们身后传来了一声可怕的咆哮,就连大地也为之颤动。她感觉到一股神奇的力量席卷了她。有什么东西掉在她身旁的地面上。她低头一看,那是一具发黑的尸体,身着烧焦的蓝色长袍残片。
“谢谢你,我可爱的表妹。你给我制造出了对付那个遭瘟的法师所需的喘息之机。” 曼弗雷德在她身后说。
“稍等一下,我再给你造一个!”她咆哮着。她正要把刀刃刺下时,感到曼弗雷德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不,别这样。这个精灵的心底存在着灵魂。大多数精灵不过是由虚荣与脆弱的自尊的缠绕编织出的结,但我认为她体内有着……更加野性的存在,”曼弗雷德轻声说道,“她杀死了你好几个骑士同伴,还差点杀了你们两个。”
他走上前,脚下碾碎了死去的法师烧焦的头骨。女精灵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曼弗雷德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她没能起身。他看向伊丽莎:“我把她交给你好好照顾,可爱的表妹。你和魔鸦可以把她转化成吸血鬼。不过我恳求你,温柔一点。”
他的笑容突然消失了,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紧紧抓住自己的脑袋。伊丽莎觉得脑子里有黄蜂在嗡嗡叫,但那声响转瞬即逝。
“那是什么?”她唾了一口。
“纳迦什。”曼弗雷德呲着牙说。他从她们旁边弹开,全速冲向九魔祭坛。他奔跑时,惧渊兽不知从哪里出现,跟在他身边疾驰。曼弗雷德没有停下来,伸出手越上了马鞍。伊丽莎看着他走远,然后又转向艾瑞肯。奈克托洛斯伯爵和尼克图斯也走了过来。两个吸血鬼看起来都像方才跋涉过尸山血海,奈克托洛斯从艾瑞肯的胸口拔下剑,高举起来。
“刚刚好避开了他的心脏。我不是在说名字的事哈,不过他有一种冯·卡斯坦因式的运气。” 他笑着说。
“他会活下来的,孩子,”尼克图斯安慰一般地咯咯笑起来,“你的食尸鬼王子是个硬骨头。”
伊丽莎在艾瑞肯身边坐下,抚摩着他的脸颊。他凝视着她。
“你——你为什么来找我?”他沙哑地说。
“傻瓜,”她温和地说。“我不会让任何人离开我。尤其是你。”
她俯身吻向他。她能尝到他和女精灵血液的味道。她向后坐下,把一缕乱蓬蓬的头发塞在耳后,回头看向九魔祭坛。石头周围的风呼啸着攀至顶点,石柱也开始散发出灼热的光芒。不管那里在发生什么,她都已经无能为力。现在都交给曼弗雷德了。她回头看着艾瑞肯,悲伤地笑了笑。
“自由时间要结束了,亲爱的。”她说,又给了他一个吻。
曼弗雷德疯狂地奔向九魔祭坛,咆哮时露出满口獠牙。伊丽莎辜负了他的期望。之后他会惩罚她和她的宠物。但当务之急是必须在阿克汉完成仪式之前到达石圈之中。不能让纳迦什不受约束地回归。
他只顾盯着目的地,没有注意到头顶掠过的阴影。不一会儿,一阵疼痛突然贯穿了他的身体,两只巨大的爪子刺穿了他的盔甲。曼弗雷德猛地向前扑出,越过坐骑的脑袋,重重摔在地上。他滚过坚硬的土地,他的坐骑四分五裂,飞溅他一身骨肉。在散去的尘埃之中,他看到艾萨里昂那头该死的狮鹫像一只长满花纹的巨型猛禽一样俯冲而下。啸叫声穿透了他的头骨,精灵的长矛刺向他的心脏,他猛地拔剑出鞘。
曼弗雷德咆哮着弯腰躲闪过这一击。他腾空而起,对上俯冲的狮鹫,精灵的矛尖划过他的肩甲,撕裂他的斗篷。他的剑刃刺穿了它毛茸茸的胸膛,那只巨兽痛苦地尖啸起来。它挥舞爪子把他击倒,奋力挣脱了长剑,坠落在九魔祭坛耸立的山坡脚下。
曼弗雷德满脸是血,跳起身来,奔向那只坠落的野兽。当他走近那生物时,艾萨里昂已经站起身来,伤痕累累,但毫不屈服。他用难言的目光注视着倒下的坐骑,然后把剑伸向曼弗雷德。
“你挡了我的路。”他说。
曼弗雷德咧嘴一笑:“挡了又如何,精灵。”
艾萨里昂大步向前走去:“我今天没时间陪你,野兽。你最好现在就滚,我们改日再战。”
“抽个空嘛。”曼弗雷德吐了口唾沫。这家伙的傲慢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发现自己被精灵厚颜无耻的态度刺痛了。他们怎么敢侵入他的土地,还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当精灵向九魔祭坛冲去时,他横刀发难。
两把长剑。一把是由早已衰落的帝国之中最伟大的工匠锻造,另一把是由有史以来行走在这个世界的白色边界线上的最伟大的文明锻造,短兵相接发出如同虎啸的声响。曼弗雷德一边跺脚一边尖啸,爆发出一声阔世已久的战吼,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竟本能地发出了这种声音。艾萨里昂一声不吭,接下吸血鬼的招数再反击回去,面上不露半点难色。
曼弗雷德的速度比以往若干个世纪加起来都快。他的移动远超过人眼所能看清的速度,如此之快,把他的血肉都摩擦得生疼。然而艾萨里昂仍能以刺痛曼弗雷德双眼的优雅地躲过了每一次攻击——除了这一击。曼弗雷德满意地冷哼一声,他的长剑砍中精灵的手臂,轻而易举地切开盔甲和衣料,嵌进其下的血肉之中。艾萨里昂踉跄着,第二击从他身侧削过,撕裂了他的胸甲。曼弗雷德笑起来,鼻孔里充斥着精灵血液的甜美气息。
“死亡,战士——死亡就是你在这里能找到的全部。死亡和死后的永恒奴役,”他绕着艾萨里昂转了一圈,继续嘲讽道,“我想你可以来当我的护卫。托你的福,都快不剩几个了。精灵,你喜欢吗?我要烧毁你们人民美丽的白塔,把他们都变成我的财产。到那个时候,我会让你残缺不全的躯壳领导我的军团。”
他想要激怒精灵,鼓动他疯狂攻击,忽略自己的身体状况。然而正相反,冷酷而谨慎的精灵向他走来。他挡开了曼弗雷德的下一击,剑锋差点划开吸血鬼的喉咙。艾萨里昂以机器般的精度计算好每一击,用最小的力度制造出最大的伤害。如果此刻占下风的人不是曼弗雷德,他一定会对这样的战士印象深刻。
他们交手时,他意识到,很久以来他第一次成了对决中的更生疏的那一方。多年来他一直依靠古老的技能和纯粹的蛮力四处取胜,但此刻,他终于遇到了一个无法轻易击败的对手。
艾萨里昂的剑一击劈开了他的胸甲,切开了胸甲下的血肉。第二击像锤子一样精准地击中了曼弗雷德的前臂,打碎了他的骨头,砍断了肌肉,残肢仅靠一丝剧痛的肌肉挂在他身体上。曼弗雷德哀嚎着、踉跄着退后,紧抓住受伤的手臂,他的剑掉落在尘土之中。他眼中的世界旋转着,他仿佛看到所有的希望和梦想在他面前化为灰烬。
“不,”他低吼。“不!我的战斗是如此漫长,如此激烈,现在不能就这样被你打败!”
他一边咆哮,一边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死亡魔法在冷酷前行的精灵面前融合,黑剑腾空而起,组成六重剑技。艾萨里昂在刀光剑影间迂回,躲过了每一次攻击。
曼弗雷德在山坡上蜷缩着身体,看着精灵奋力躲过长剑前行。黑剑只是一种障眼法。它们很快就会消失,艾萨里昂便可以再次自由地进攻了。他只有几刻的行动时间。他无视受伤手臂上传来的疼痛,聚集起魔力释放出一道原始而扭曲的魔咒。他腿脚不稳地站起来,他的世界中只剩下艾萨里昂优雅的身形。如果他能杀死精灵,那就万事大吉了。他伸出手来,黑色的闪电在前臂和弯曲的手指间流窜着,噼啪作响。
但释放咒语之前,他听到一声低沉的咆哮。沉重的身影掠过山坡,洒下一路的鲜血和羽毛。狮鹫的喙“啪”的一声咬在他伸出的手臂上,爪子猛抓他的胸膛和大腿。曼弗雷德被这头巨兽的重量压在地上,尖叫起来。他释放的咒语杀死了它,但对战局无济于事。
“不!该死的,不要!”曼弗雷德尖叫着,一边恳求命运,一边试图从死去动物的爪子和喙之中挣脱出来。
“不!现在不行!艾萨里昂——面对我,你这该死的混账!”他尖叫着,艾萨里昂只向后瞥了一眼就爬上了山坡。
“艾萨里昂……”曼弗雷德在狮鹫的尸体下面一边扭动着,一边哀号。
艾萨里昂大步走向立石,似乎每走一步都在积聚更多力量。当他走近那里时,他身周亮起了光芒,噼啪作响。曼弗雷德虚弱地嘎嘎大笑。当然,阿克汉当然早已施放了防御魔法!
但当艾萨里昂双手持剑,将剑插入那道神秘力量构成的屏障时,曼弗雷德的笑声停滞了。魔法噼啪作响,魔力喷涌而出,在剑刃周围翻滚,好似十分痛苦。精灵剑刃上的符文像红热的煤炭一样发出光芒,艾萨里昂进入了九魔祭坛的内环。
曼弗雷德痛苦地咆哮着,从死去的狮鹫身下挣脱出来,留下了比预想的更多的鲜血和骨肉。他流血不止,踉踉跄跄地跟在精灵身后,用最尽最后的力气扑向精灵制造出的缺口。
他太慢了。他撞上那道神秘屏障,跌跌撞撞地后退。他用已经痊愈的拳头捶打着障碍物,哀号的亡魂在他周围飞旋着。他看到艾萨里昂扔掉冒着烟熔化了的长剑。
阿克汉背对精灵,站在釜前,一只手握着永恒之女金色的长发,把她的头和躯干压在釜缘上。他另一只手拿着刀,准备割断她的喉咙——同其他祭品一样。在大釜的中央,沃克玛有气无力地挂在一张诡秘的铁链网之上。
艾萨里昂咆哮着,如同他牺牲的坐骑一样冲上前去。阿克汉松开俘虏,转过身来。艾萨里昂向他扑过去,双手掐住巫妖瘦骨嶙峋的脖子。阿克汉瞪视着精灵:“放开我,战士。”
艾萨里昂把巫妖重重摔在大釜上,好像要把他摔成两半。阿克汉接着说:“很好。正好我也没工夫再怜悯别人了。”
阿克汉的双手一拍,抓住精灵的手腕。立时,一团锈尘从艾萨里昂的臂铠上翻腾而起。曼弗雷德注视着,岁月诅咒吞噬了艾萨里昂。魔力沉着地扩散在他的金属与肉体之上,使血肉枯萎,将盔甲撕裂。精灵的头发变得苍白干枯,血肉变得如同羊皮纸一样平滑单薄,但他仍旧没有松开禁锢着阿克汉的手。直到最后,他的目光也一直盯着巫妖的双眼。
最后,无情者艾萨里昂、塔尔·伊瑞斯的守望者,化作了一片尘埃,没留下一声叹息。
阿克汉踉踉跄跄地往回走,他眼睛里闪烁着女巫般的光芒,还有某种可能是遗憾的情感。曼弗雷德又开始拍打屏障,阿克汉转过身,猛地把艾莉萨拉拉起来。他又拿起匕首。
“我父亲会毁灭你,巫妖,”她说。曼弗雷德深受震撼。她的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是认命了。
“孩子,你已经父亲死了。我的盟友已经动手了。”
“盟友?什么盟友?“曼弗雷德大喊,”阿克汉——让我进去!“
阿克汉无视了他。他看向艾莉萨拉,她说:“看来就算你全力以赴,也仍旧是一无所知啊。“
“我们走着瞧吧,”阿克汉说完瞥了一眼曼弗雷德,“别再砸我的屏障了,吸血鬼。你越来越烦人了。”
“让我进去,你个蠢货!”曼弗雷德咆哮起来。他脑内暗暗研究着保护石阵的魔法,试图找到其薄弱之处。他必须进到里面去。
”你为什么要进来?让你寻到机会为了自己的目的暗中破坏这个时刻吗?不——不,我可不会让你那样做。你已经发挥了自己的价值,真是令人钦佩啊,吸血鬼。现在不要再做些滑稽的举动,破坏这一切了。”
阿克汉走上前,把艾莉萨拉拽向大釜。她挣扎着,把手压在巫妖的胸口。阿克汉扬起一只手,一道可怖的白光突然亮起。他好像被火灼到了一样退缩了一下,然后把精灵少女甩向大釜。
“你做了什么,女巫?”他锐声大喝。
“你会知道的。”她说。
阿克汉犹豫了,紧盯着她。然后,他割断了她的喉咙,匕首发出刺耳的怒鸣。
她的血溅到沸腾的釜中时,阿克汉开始施法。他的话语引起了黑暗的共鸣,就连空气也如同感受到了恐惧,颤抖着、扭动着。曼弗雷德又开始敲打屏障,一边继续吟唱魔法,一边大声咒骂着这位掉以轻心的巫妖。
阿克汉在曼弗雷德更加沮丧的目光中把刀抵在沃克玛的手腕上,干脆利落地切断了他的手。沃克玛尖叫着,在枷锁中挣扎了。阿克汉仍在吟唱着,他举起纳迦什之爪,用力地压在大神官搏动的残肢上。
沃克玛的尖叫声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高亢,在痛苦的空气中盘桓着,与阿克汉令人不快的吟唱回响交织在一起。阿克汉后退一步,抓起阿拉卡纳什。他把法杖高高举起,黑暗魔法的卷须从纳迦什之爪的残部中爆裂出来。卷须缠绕在沃尔克马尔的手臂上,钻进老人伤痕累累的血肉里。沃克玛尖叫着,痉挛的身体被铁链锁住,承受着就连曼弗雷德都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无法从老人的痛苦中感受到愉悦,尽管如果是在其他时候他可能会感到高兴。当那些卷须开始膨胀时,他突然疲惫地瘫倒在地。卷须伸展着,猛烈地击打着沃克玛,蔓延到他的身体上,钻进他的体内,体表只留下一团癌变的黑暗魔法。曼弗雷德看到沃克玛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对眼睛,因痛苦而隆突着。
最后,除了那一团东西,便什么也没有了。它像一条可恶的水蛭一样膨胀起来,贪婪地享用着包裹其中的鲜血。那团东西扭动开来,断开的锁链在周围的石头上擦出火花。阿克汉伸出堕落之刃,尖端直指大釜,那团东西还在不断涨大。
阿克汉的话语如同利箭,裹挟着仇恨的嗓音穿透了空气。堕落之刃从他手中升起,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弄。它在半空中悬停着,然后随着一声巨大的爆响,它化作了成千片滚烫的碎片,如同微型彗星一般在那团东西周围旋转着、撞击着,钻入它的表面。
在石圈之外,狂风大作,曼弗雷德弓着腰靠近巨石,亡魂的呼啸震耳欲聋。巨石颤抖着,其上闪耀着恶魔般的火焰。雷霆划过天空,他痛苦地尖叫着,因为他在这片土地——他的土地——上施放的魔法被彻底撕裂了。一个巨大可怖之物降临在石圈之中,发出火山一般的叹息。
曼弗雷德的脑袋里好像塞满了嗡嗡作响的火红胡蜂,骨和肉几乎要被撕裂、卷进石圈内旋转的漩涡。他的心脏在胸口翻腾拧扯,曾经牢牢阻止他进入石圈的咒语像玻璃一样破碎,他向前爬去。一种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
“做得好,我的仆人。”
纳迦什。
这是纳迦什的声音,像利刃一样撕裂了他,刺穿了他的傲慢、野心、希望和虚荣。曼弗雷德颤抖着爬向大釜。他感到极度不适,好像身负巨力。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他的梦想——永远只都会是梦想。阿克汉是对的。没有人能控制回到世上的这个存在。
响起的话语如同沉闷的惊雷。
“大业可始。”
他瞥见阿克汉已经拜倒在地,他也不由得这样做。他弯下腰,衷心希望用那双虚无如深渊般的双眼盯着他的东西不会察觉到此刻他内心的痛苦。
“汝,可为吾效命?”
纳迦什低头看向他。
曼弗雷德·冯·卡斯坦因闭上了眼睛。
“是的,”他沙哑地说,“我将为您效命……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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